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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手上的號碼牌,青島陷在沙發裡無奈地仰頭看著天花板。
小警察就是沒人權,他要去辦案,不要在銀行等叫號幫署長匯款啦…
這年頭早就電子化了,為什麼署長還是堅持要人工匯款而不用ATM轉帳?提款機又不會把錢吃掉一個零。
室井先生如果知道他好好的案子不辦,拿上班時間幫署長辦私事,一定會皺著眉把自己罵臭頭的啦。
室井先生,這不是我願意,我是被逼的,嗚嗚。
「媽媽,那個叔叔的表情好奇怪喔!」
「噓。小聲點,這年頭怪叔叔很多的,不要大驚小怪。」
…就算怪我也是個怪哥哥好嗎?!
青島哀怨地看向談論他的母子,後者發現青島的注視,立刻起身坐到離青島遠一點的地方,但小男孩依舊嚷嚷著怪叔叔在瞪我們之類的言詞。
所以他討厭小孩,無論是偷遊樂場的還是取笑扮PIPO君的警務人員的…
『六十五號請至七號櫃檯前辦理。謝謝。』
還有二十個號碼才到他…。
青島坐起身,四處搜索可以打發時間的報紙雜誌。
「媽媽,那邊又有幾個怪叔叔耶!」
「就說這年頭怪人特別多,不要再大驚小怪了。」
「可是媽媽,他們手上拿著黑黑的東西指著櫃檯姐姐!」
青島聞言立刻抬頭,順著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
三個身著黑西裝的男子圍在七號櫃檯前,為首的男子以槍指著行員,比著要她將櫃檯上的袋子裝滿的手勢。
不會吧,匯個款也能遇到銀行搶案…
難道他真的是事故體質?!
「呀!!」
發現遇上了銀行搶案的媽媽失控尖叫,引起銀行內所有人的注意,幾乎是立刻地,所有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到正在行搶的三人。
離門口近的民眾立刻奪門而出,行員趁搶匪不及反應的當口按下警鈴,所有櫃檯立刻降下厚重的防禦鐵板,隔絕外界與櫃檯的一切聯繫。
「該死…都是妳!」
沒搶到任何東西的搶匪,將槍口指向害他們功虧一簣的婦人。
「住手!!」
砰!
「啊!!」
男人的慘叫聲?
推開婦人的青島回頭一看。
「嗨,又見面了。」
面貌清秀的女孩以警察的敬禮方式,笑嘻嘻地向青島打招呼,方才拿槍指著婦人的歹徒已經被打倒在地,正踩在女孩腳下。
「神無晝月?!」
「要跟我約會的話等一下吧!」
神無一個迴旋踢,踢掉了另一名歹徒手上的槍,青島反應過來,撲向最後一名準備襲擊神無的歹徒扭打起來。
三十秒後,擺平第二名對手的神無一拳打昏對青島佔了上風的第三名歹徒。
「你真的不是平民老百姓嗎…」好遜的擒拿術…
「…」
青島扁著嘴,默默地接過銀行警衛遞過來的繩索綁好歹徒的手。
「那個不能玩!!」婦人驚叫道。
「趴下!!」
「呀!!」
後腦勺撞擊大理石地面的衝擊過後,當青島反應過來,撲倒他的神無,右側大腿上的彈孔正不停地流出大量豔紅的鮮血,同時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警笛聲。
「喂。」
撲在青島身上的神無拉住青島的棗紅色領帶,用在說今天天氣真好啊的語氣說道:
「娶我吧。」
「啊?!」
「不然因為救警察而被捕的話,我一定會成為殺手界的笑柄!如果是救自己的丈夫還比較說得過去!」
「哪有這種說法的?!」
發現神無的眼神認真程度,甚至超越小堇討論今天該去哪家餐廳吃飯,青島深感大事不妙。
「我槍都幫你挨了還想賴?!」神無另一手激動地指著自己還在不停流血的右腿。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吧?!應該要…先…止血…咳…咳咳!!」
放開他的領帶啊!!
「死不了!你到底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直接勒死你!!」
「咳…咳咳…」
青島在因缺氧昏倒的前一刻,模糊地想道:
下次如果有人再說他是事故體質,他會爽快地承認的…
當室井聽到廣播說道發生銀行搶案的時候,他只是挑了下眉。
他相信分署至少還有處理銀行搶案的能力。
當室井聽到屬下咬耳朵說,「那個青島」剛剛似乎被他們署長叫去銀行辦事的時候,他有了不祥的預感。
應該沒那麼巧吧。室井翻過一頁文件,對自己說道。
當室井聽到搜查本部外驚慌雜沓的奔跑腳步聲,他皺起了眉頭。
「室井先生,前輩被捲入了銀行搶案!」
當室井站在手術室外,看著因右腿中彈動彈不得但非常有精神的神無,與一旁衣著凌亂被她緊抓褲頭而無法脫身的青島時,他看了看手錶,想知道今天到底是十三號星期五還是Lucky 7。
「褲子差點就被剝下來,好恐怖…」
在神無被打了麻醉藥後,兩人坐在手術室前,終於脫身的青島心有餘悸。
「神無跟蹤你?」
「不,只是碰巧在銀行遇到…」
去趟銀行就遇到搜一搜四地毯式搜索都找不到的職業殺手?
室井沉默,不知道該說青島好運還是不幸…
「神無怎麼受傷的?」
「因為她幫我擋了一槍…」
室井不可置信地看著青島。
職業殺手幫警察擋了一槍?
「哈哈,有點複雜。」
青島尷尬地乾笑一陣,隨即將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一遍。
並非故意,但青島直覺把神無對他強制求婚的段落跳過。
總覺得說出來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青島難得出現的第六感斬釘截鐵地警告他,而他決定順從。
室井隱約覺得青島對他有所隱瞞,技巧性跳過一些細節,卻說不上來。但一向寡言的室井也知道,他在口才上是贏不過這個前任冠軍業務員,何況若真有什麼要緊的事,青島不可能隱瞞他,便沒有追問。
現在只能加派人手看住神無,等她手術清醒後訊問。
「吶,室井先生。」
「嗯?」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畢竟神無是個職業殺手,而且第三個受害者濱近真的死得很慘,但我不覺得神無是個壞人…剛剛在銀行時她根本不用救我,卻為我中了一槍。如果不救我,她現在不會在手術室也不會面臨被捕的命運。」
看向天花板,青島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埋怨撒嬌般道:
「跟榊有紀的形容根本不一樣。」
的確一開始,青島以為神無就像電影裡塑造的冷血殺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最多不過為在乎的人付出。在渥美舊居的追逐後更堅定他的想法。而在神無為他挨了一槍後,青島心中對她的刻板印象整個顛覆,讓青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或許,榊有紀也不了解她。」
青島注視室井的側臉,室井吐了口氣。
「就算是朝夕相處的家人,也不見得能彼此理解,何況聚少離多的朋友。」
「那我跟室井先生是特例囉?雖然很少見面,大多是用簡訊跟手機聯繫,偶爾下班喝一杯,但是不管間隔多久都沒有距離感。我們果然是最佳拍檔!」
青島笑著說著就把手搭上了室井的肩,室井只是挑了下眉,放任青島的親暱舉動。
室井還記得當年青島在按摩椅炸彈事件結束後,在電話裡說他們說不定是最佳拍檔,當時室井只覺得,這個自己再三相遇,對刑警工作抱持奇特幻想,擁有燦爛笑容的現場刑警的想像力太過豐富。
直到室井明白青島真的如他自己所說,身體力行,不想當一個忘卻被害人不幸的刑警,室井才開始正眼注視他。
這個人,自己可以相信吧。
想要一個能夠相信的人。
抱著這種想法,室井近乎固執的堅持提拔青島進入搜一。雖然最後沒有成功,但青島與灣岸署眾刑警們表現出的精神,讓室井感到深深的認同與羨慕。
案件沒有大小之分。身為警視廳精英的他們,在日復一日的升遷與鬥爭中漸漸忘了這個最基本的道理。
室井感謝青島讓他想起當初之所以選擇當警察的初衷。
不過,在這個擁有許多明裡暗裡規矩的刻板官僚警界,過於清醒,擁有赤子之心又我行我素的青島,很難不成為被攻擊的箭靶。
而站在他這邊的自己,雖然只是不想再隨波逐流麻痺度日,在眾人的口中卻是傳成被分署警員帶壞的特考組。
看著青島得意的燦爛笑顏,掛在自己肩上的重量是沉甸甸的溫暖。室井突然覺得,借用搜一警官們私下對他們兩人總能因各種事件而扯在一起的形容,也不錯。
「是孽緣吧...」
「嗚,室井先生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會哭喔!」
「我說的是實話。」嘴角隱隱帶上笑意。
「室井先生~」泫然欲泣。
青島假裝痛心疾首地轉開了臉,眼角餘光卻掃到一個有印象的身影。
「榊有紀?」
室井循著青島的視線,神有紀站在走道的另一端,一身夜藍色的高領晚宴小禮服更襯得她臉色蒼白,身邊站著兩個穿黑西裝,戴著藍芽耳機,看似保鑣的高大男子。
榊有紀走了過來。
「您好,室井參事官。」榊有紀也向青島點了點頭代替招呼。
「我聽說晝月被送來了這裡…」
這個榊有紀不會是什麼高官的女兒吧?無論是氣質穿著還是得到消息的速度…神無被送進醫院的消息只有搜查本部的人員知道,而且走廊的另一邊派有警員駐守。
青島不動聲色地觀察榊有紀,發現她拿著小皮包的手微微顫抖。
「目前正在手術中。」
「請問她傷勢嚴重嗎?」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
榊有紀凝視手術室的門,半晌。
「小姐,時間快到了。」
榊有紀點頭,向室井深深一鞠躬:
「晝月就麻煩您了。」
她神色哀傷地在原地站了會兒,緩緩說道:
「請不要告訴晝月我來過,我想她應該不想見到我…」
待榊有紀的背影消失,青島道:
「麻煩我們把她送進牢裡?」
「青島。」
「我說的是實話。」
「…」
室井瞪了以自己說過的話頂嘴成功而洋洋得意的青島一眼。
「可是神無跟她不是好朋友?為什麼不要讓神無知道她來過?真想不透。」
「有她自己的理由吧。」
「吶,室井先生,那個榊有紀是什麼人?」
「法務省刑事局局長千金。」
「耶?真的是大官的女兒。她怎麼會跟渥美那種人在一起?」青島歪著頭,對一個個接連不斷的謎題不解。
「是啊。」室井不想多加猜測他人私生活,隨意答道。
病房門旁站崗的員警對室井與一同前來的搜四課管理官行禮,拉開門。
窗外照入的陽光讓空氣中流動的微塵顯得沉重灰白。神無的特殊身份讓她的病房被安排在高樓層以防逃逸,只看得到一片單調的藍天,而沒有搖曳的樹影。
兩人的腳步在神無床邊站定,她緩緩睜開眼。
長期的特殊訓練讓神無的體能優於常人。即使是腿部中彈動過手術,她的臉色甚至比當初只是受到精神打擊的雪乃還要紅潤。
「您好。抱歉不能起身,請包涵。」
「無妨。」
「我是救警察才受傷的,可以申請公費賠償嗎?」
「…」
室井與搜四管理官看著神無閃爍希望的雙眸,沉默。
「不行嗎?我聽說警視廳的探病禮物,就是公費申請書的說。」神無期待地看著室井。
為什麼神無會知道自己當初給青島的探病禮物是公費申請書?到底是誰大嘴巴?!
室井決定不要再跟神無說下去,以免聽到更多不符常理卻似乎合理的言論。
拿出資料,朗讀神無近期犯下的三件謀殺案。搜四管理官亦說出神無涉嫌重大的二十三件疑似神無從前所屬犯罪集團指使作案的謀殺案罪名。
「關於剛剛所說的指控,我全數承認。」
神無的語氣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閒聊:
「反正都被抓了,要查什麼就來吧。」
病床上神無的坦白招供,室井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原本已有與神無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卻被神無無厘頭的乾脆打亂。
共計二十多件的謀殺案,就這樣一口氣偵破了…?
室井深呼吸一口氣。
看出室井的疑惑,神無重申道:
「每件任務與委託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方才所說的確都是我犯下的案子。」
既然神無已經承認罪狀,雖然室井對她的乾脆不解,也沒有多加追問神無理由。
他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
「…那麼,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說。」
「妳在銀行為什麼要救青島?」
這是困擾室井幾天的深深疑問。
尤其在聽到搜一警官們傳言神無在現場對青島強迫中獎式的逼婚手法,只要在工作的空隙,他就不由自主,著魔似地想起這個問題。
神無的焦距落在並非病房的遠方,像是在懷念。
「因為我喜歡他的眼神。」
神無閉上眼。
「有紀以前的眼神也是那樣,永遠直視前方,堅定朝自己所想要的目標邁進,清澈中蘊含無限勇氣。但長大後,卻被大環境束縛,屈服於現實,對自己撒謊說這樣對所有的人都好。犯了錯只想逃避,一相情願認為他人可以理解自己而怠慢…我被渥美騷擾的時候她不想讓父母知道他們的關係,而要我以騷擾的名義去控告渥美,但是渥美游走法律邊緣,想用法律制裁他很難。雖然我不相信法律,但那種無法反擊只能忍受的感覺非常討厭。我對有紀很失望,她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有紀了,她只是個自私的女人。」
「那是種夢想破滅,被背叛了的感覺。隨著渥美持續騷擾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對有紀的不滿也越來越大,雖然明明知道這就是渥美要的結果,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對有紀產生厭惡的感覺。我可以肯定地說,有紀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
「後來我就陷入了更矛盾的情緒:我想像以前一樣跟有紀相處,但一見到她,甚至只是聽到她的聲音,我就會一直想起渥美的無聲電話,想起對她日漸加深的失望,最後只要一看是她打來的電話就直接掛斷。於是我開始等待,等有紀完完全全跟渥美斷了聯絡,便開始一個個殺了他們…渥美現在一定以為逃過一劫吧?不過他即將因強拍女性裸照入獄,無論有沒有對她們下手,這種罪名跟強暴犯一樣,會受到熱情對待的…」
神無彎起眼,邪氣地微笑。
「原來這就是神無沒殺我還救我的原因…」青島抽著煙,喃喃道。
這個殺手,出乎意料的念舊啊。
還是因為那是曾經純粹的過往,所以特別牢記珍惜?
「神無以前的組織似乎想救她,目前搜四正全面警戒。」室井啜了口酒。
「其實神無討厭的是自己吧。理性上知道榊有紀的做法很合理,但感情上無法原諒榊有紀的逃避。」
「可能吧。」
「吶,室井先生。」
「嗯?」
「如果我對你有所懷疑或不滿,我一定會直接跟你大吵一架的。」
「…」
「我認為神無跟榊有紀最大的錯就是沒有對彼此坦白。如果神無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跟榊有紀痛痛快快吵一架,或許今天她們仍然能對彼此坦白,而不是明明重視對方卻裹足不前。所以,」
青島正色地宣告:
「我寧願跟室井先生好好地大吵一架,即使被室井先生摔也無妨,我一定會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
「…笨蛋。」
「室井先生,我很認真的!」
「笨蛋。」
「室井先生…」
「笨˙蛋。」
「嗚…」
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物,但我們可以懷抱相同的心情一起成長。
坦然面對橫亙在彼此之間的問題,而不是停留在原地沉默。
如果是和這個人,可以一直走下去的吧。
聽著青島抱怨小堇今天又搶了他的泡麵、和久先生的腰痛復發、課長警告他不准惹禍,說著真下邀約雪乃再一次失敗、魚住係長跟老婆講了幾小時的電話、南野又被國稅局強制借調、署長副署長又打了整整一天的高爾夫球。
室井搖動杯中的冰塊,溶映出柔暖的笑意。
很好…兩萬字之後,還是清水…(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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